第二天上午，吃过早饭，古月方寒惯例地带上一叠寻狗启事、寻猫启事出了门。

　　包括暮海事务所在内，日本绝大多数侦探事务所，能接到的，都是这种找猫找狗、抓小三、偷拍跟踪的委托。

　　暮海事务所能接到一些的刑事案件相关委托，主要还是暮海杏子能力强，以及在警视厅有特殊关系。

　　在上野区把寻狗启示、寻猫启示张贴完，古月方寒又跑了几个宠物店，看能不能找到和失主丢失的宠物长得很像的猫狗在售。

　　折腾了两三个小时，直到中午时分，古月方寒才重新回到暮海侦探事务所。

　　刚推开门，就看到暮海杏子和两个中年人相对而坐，在会客区喝着咖啡，其中矮胖的那个算是古月方寒与暮海杏子的熟人。

　　北条凛，是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三系的系长，警衔为警部，很久以前就和前身的父亲以及暮海杏子的父亲相熟。

　　是个能力并不算出众，但很会搞关系，且懂得利用资源的人。

　　古月方寒习惯称其为北条警官。

　　另外一个，也有些眼熟。

　　“嘿，古月老弟。”年过40的北条警部热情地朝古月方寒挥手打招呼。

　　“北条警官。”

　　古月方寒微微颔首，挨着暮海杏子坐到两人对面，笑呵呵地和北条警部对话，丝毫看不出半点杀人犯的样子。

　　“北条警官可是好久都没有来我们事务所了，是不是最近又碰到了一些麻烦事？”

　　暮海杏子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推到古月方寒面前，后者顺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。

　　“哈哈，哪来那么多棘手的案件需要麻烦你们，又不是天天都有影响极其恶劣、关注度非常高的凶杀案。”

　　北条警部哈哈一笑，他可是个老油子了，和古月方寒一样，有良心，但不多。

　　日本警察系统的破案率极其低下，北条警部能混到刑事部搜查一课三系的系长，靠的就是和光同尘与八面玲珑。

　　只有在处理那些给影响极其恶劣、外界关注度高，或者上级给了压力的案件时，北条警官才会拿出干劲，摇人找侦探帮忙破案。

　　以前摇暮海杏子的父亲，现在摇暮海杏子，每次都是北条警官个人掏钱。

　　“这次过来，主要是看看你们姐弟最近过得怎么样，不管怎么说，我是和你们的父亲是老朋友，也算是你们的长辈了。”

　　北条警官习惯将暮海杏子和古月方寒称之为姐弟。

　　顿了顿，北条警部又说：“顺便，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。”

　　这个朋友，说的大概就是他身旁的那个中年人了。

　　古月方寒望向北条警官身旁那个，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沉默寡言中年人，笑说：“这位前辈，我曾经见过的。”

　　“你认识我？”我妻凉介眼神疑惑。

　　北条警部和暮海杏子也诧异地望向古月方寒。

　　古月方寒回忆了下，讲述道：“国中时期我们学校附近，以前有很多不良少年。

　　我见过好几次，跟这位前辈很像的警察，拎着警棍把那些不良当狗一样追着打。”

　　“哈哈哈，那肯定就是他了。

　　无论是不是执法期间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使用暴力殴打不良、暴力团成员的东京警察，只有我这位凉介老弟。”

　　北条警官哈哈一笑，介绍起我妻凉介的身份。

　　“我妻凉介巡查部长，我一位关系很好的老弟。

　　目前在警视厅有组织犯罪对策部四课任职，主要负责暴力团相关的案件。

　　你们碰到什么跟暴力团相关的麻烦，都能找凉介，他在暴力团那边还是很有面子的。”

　　介绍完我妻凉介的身份，北条警部又向我妻凉介，热情地介绍暮海杏子和古月方寒。

　　“这位是暮海杏子，我老朋友的女儿，她的侦查推理能力不在他的父亲之下，帮我侦破了好几起比较棘手的案件。

　　这位是古月方寒，是杏子的助手，他父亲以前就是杏子父亲的助手，也算是子承父业了。

　　凉介老弟，以后他们就拜托你们多多关照了。”

　　我妻凉介微微颔首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联系方式交给暮海杏子：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，有暴力团方面的麻烦可以找我。”

　　北条凛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、前辈，北条凛的晚辈如果遇到麻烦，他还是愿意帮扶一下的。

　　暮海杏子看了眼纸条上的电话号码，记下之后又把纸条交给古月方寒。

　　“谢谢北条叔叔，还有麻烦我妻警官了。”

　　“嘿，跟我有什么客气的，真想感谢我的话，以后我有麻烦找你们，给我打个折就好了……”

　　北条警部哈哈笑着，妙语连珠充当双方之间纽带，不时讲述一些和双方相关的往事，以及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。

　　暮海杏子笑着附和，古月方寒则是一边附和，一边暗中观察我妻凉介。

　　我妻凉介说话的意愿不高，表情中有掩饰不住的躁动，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交际氛围。

　　结合过往的观察分析，大抵是个不擅长社会交际且冲动易怒的人。

　　“不能认输的事

　　不能放弃的事

　　不能逃跑的事……”

　　大事MAN乐队的经典曲目《それが大事》，打断了北条警部滔滔不绝的吹嘘。

　　众人齐齐望向北条警部。

　　北条警部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提示，迅速板起脸接通电话：“摩西摩西？”

　　交谈几句，北条警部又迅速挂断电话，匆匆忙忙地起身：“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了。

　　足立区竹之塚区域发现了一具尸体，我必须此刻赶过去，你们继续聊。”

　　“我也过去看看吧。”

　　我妻凉介也迅速起身，他本就不擅长交际。相比于留在暮海事务所，他更愿意去现场看看。

　　哪怕这这种凶杀案并不归他管。

　　北条警部想了想，又提议说：“古月老弟也一起去看看吧。

　　以前你都忙着上学，我的那些同事你都没见过几次。马上就要成年独当一面了，没有可靠的朋友可不成。”

　　“好啊，那就多谢北条叔叔了。”

　　古月方寒笑着起身，他刚好也想再多观察观察我妻凉介。

　　暮海杏子略略有些失望，马上就是午饭时间，她还想和古月方寒，一起去吃楼上的寿喜锅呢。

　　不过让古月方寒认识下北条警部的同事，在警察系统内建立关系网，确实是更重要的事情。

　　“晚上如果不回来吃饭的话，记得要提前打电话告诉我哦。”

　　暮海杏子像个负责任的姐姐，又像个贤惠的妻子。

　　“我肯定会在晚饭前回来的，杏子姐。”

　　废话不多说，三人坐上警车打开警笛，向着足立区呼啸而去。

　　开车的是我妻凉介，连闯十几个红灯，很多时候明明并不是那么安全也要抢道，一路风驰电掣，半个小时左右就赶到案发现场。

　　现场已经用警戒线围了起来，警戒线外停着两辆地区警署的警车，围观的人并不多。

　　北条警部惯例地亮了亮证件，领着我妻凉介、古月方寒，从警戒线下钻了进去，板起脸与案发现场的负责人沟通。

　　“死者名为佐藤次郎，从十年前开始就住在附近的桥洞里，据说有先天智力障碍，平日里以拾荒为生。

　　从初步的尸检分析，死者是被殴打致死，并且已经死去了至少十二个小时。

　　现在是东京的多雨季节，昨晚又刚好下了一场小雨，死者尸体上大概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……”

　　现场的负责人把死者的身份、查案的难点大致介绍了一下，眼神暗示北条警部。

　　北条警部秒懂。

　　现场被小雨破坏过线索不太好搜集，死的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拾荒者，没有浪费精力，继续查下去的价值。

　　立案后直接扔到一边就完事。

　　我妻凉介同样听懂了现场负责人的潜台词，脸色阴沉追问现场负责人：“死者身上的线索都被破坏，那监控呢。

　　有没有调过周边的监控？”

　　本想应付过去的北条警部似乎是想到什么，眼神示意现场负责人，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妻凉介。

　　现场负责人招招手，从属下警员那里要过来一份文件交给我妻凉介，如实报告。

　　“现场的监控早就被人为破坏一直没有修，只有附近的某间超市的监控，拍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。

　　推测死者死亡的那段时间里，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在附近出现过，其中有三个很有名气的不良少年，这是他们的资料……”

　　三个不良在警局都有案底，很轻易就能调出他们的资料。

　　“原来是这个混蛋……”

　　我妻凉介看着手中的资料，牙齿咬得吱吱作响，认出了三桥的身份。

　　十三岁的少年杀人犯逃脱法律制裁，并在法庭上嘲讽受害者家属，当时可是轰动了大半个日本。

　　“有没有去这三个混蛋家调查过？”我妻凉介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三个王八蛋全部绳之以法。

　　“还没有。”现场负责人脸色为难。

　　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，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，凶手就是三桥他们几个，死者又是没人在意的痴傻拾荒者……

　　况且三桥他们几个，可全部都不到18岁，就算最后真的判刑了，也只会被扔进少年院。

　　从任何角度来看，这个案件都没有推进下去的意义，立案后糊弄两下了事。

　　就在现场负责人为难之际，又有一名当地警署的警员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，向几人进行汇报。

　　“局长不好了，刚刚有人报警，两公里外的某间公寓又发现了一具尸体。

　　死者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，是几年前名声大噪的少年杀人鬼三桥！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包括古月方寒在内，众人齐齐变了脸色，刚确认三桥的嫌疑人身份，对方就在自己家里被弄死了？

　　“该他死。”我妻凉介咬牙恨恨咒骂，心情多少舒缓了一些。

　　“北条警部，这边的情况已经很明了，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，我需要立刻赶过去确认现场状况。”

　　现场负责人正愁不知该如何摆脱我妻凉介，反应过来后当即向北条警部请示。

　　北条警部自无不允，本来他就没有直接管理对方的权力。

　　现场负责人立即抽调出部分人手，匆匆忙忙地赶往三桥那边。

　　“剩下两个人你打算怎么办？”北条警部望向我妻凉介。

　　我妻凉介看着手上剩余两个少年的资料，眼神阴冷：“当然是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。

　　北条前辈，还希望你不要阻止我。”

　　证据不足，案件的直接负责人又不打算办事，走正常途径已经很难把剩下两个家伙绳之以法。

　　幸好，我妻凉介从来都不是一个守规矩的家伙。

　　北条警官抿下嘴唇，叹息说：“我本来就没打算劝你，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。

　　真闹大了话，就算是我也很难给你说情。”

　　北条警部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和光同尘，不过他很钦佩我妻凉介这种仍旧心怀正义的警察，会经常帮助违规的我妻凉介斡旋高层关系。

　　“放心，我不会让前辈你太难做。”

　　我妻凉介对北条警官表示理解，北条已经是警视厅少有的愿意办点事、且还有那么几分良心的中高层领导了。

　　和北条警部交流完毕，我妻凉介拿着手中的资料，神色匆匆地离开。

　　古月方寒望着我妻凉介的背影若有所思，有丰富的基层执法经验、仍在壮年、嫉恶如仇、行动力很强，最重要的是，不是个守规矩的人。

　　这个家伙，有点意思啊。

　　北条警部看出古月方寒对我妻凉介很感兴趣，压低声音解释说：“凉介老弟有个妹妹。

　　跟这个受害者类似，患有先天智力障碍，最近才刚从特殊教育机构接回家。”

　　“哦～”

　　古月方寒恍然大悟，感情是物伤其类啊。

　　北条警部又惋惜说：“唉，本来还想拉着凉介老弟，还有刚才的那个家伙，和你一起吃个简单的午饭，把他们介绍给你认识，谁知道又发生一起凶杀案。”

　　现场还有当地警署的一些小警员，不过在北条看来，这些小警员就不值得特意介绍给古月方寒了。

　　“没关系，有北条叔叔您在，我总归不会缺认识大人物的机会。”

　　“哈哈哈，我能给你介绍什么大人物，不过是我一些交情比较好的朋友罢了，古月老弟你太抬举我了。”

　　北条被吹捧的哈哈大笑，很快又意识到这里是凶杀现场，被人拍到的话影响不太好，迅速收回笑容绷起脸。

　　饭局组不成，对我妻凉介更感兴趣的古月方寒，又和北条警官说了一句话，然后找借口告辞。